
翁同龢纪念馆有一座黄杨木根雕,吸引着众多参观者的眼球。此物通高70厘米,根围327厘米,74支根须状如珊瑚,盘根错节,上面雕刻着虎、牛、马、猪、羊、狗、兔、猴、鸡、鸭、龟、蛙、蟹、雁、鹤、蝠、枭、蝎、壁虎、象鼻、蛇头、人手以及荷叶、豆荚、树叶、花果等,形态各异,栩栩如生,令人惊叹激赏。
常熟市博物馆藏有一对竹叶玛瑙台,以竹叶纹玛瑙石为台面,以竹节纹红木为四足,大器盘盘,清奇绝俗。
清末敦厚堂的主人严海屏(严家治曾祖)是个乡绅,《翁文恭公日记》中曾经提及。①当初翁景芝娶强氏的时候,翁家还请严海屏做大媒呢。其子严慕文承祖上余荫,家里既有高房大厦,外面又颇有良田,像那个时代的许多世家子弟一样,衣食无忧,安享富贵。他擅绘画,懂设计,爱艺术,并醉心其中。黄杨木根雕的主人就是严慕文。
黄杨木的来历。敦厚堂的第一进是几间门房,常熟人称为墙门间的。墙门间东面是一个天井,就在塔后街与皂荚弄的拐角处。那里有一株年深岁久的皂荚树,其主干须二三人方能合抱,皂荚弄便因此得名。皂荚树的旁边,还有一株粗大古老的黄杨树。黄杨是生长极慢的名贵树种,而且据说遇闰便缩。苏轼诗: “只有黄杨厄闺年”,陆游诗: “文章仍是闰黄杨”,李渔《闲情偶记》曰:“黄杨每岁长一寸,不溢分毫,至闰年反缩一寸,是天限之木也。”②这粗及二围的黄杨,应是数百年之物。这两株古树,究竟是土生土长,在敦厚堂建造之前便已有之,还是在造屋之后移植而来,已经无从查考。皂荚树是解放以后卖掉的,而黄杨则枯死于清末或民初。
黄杨树枯死之后,主人严慕文很是心疼。也许由于本身具备艺术修养的缘故,当时他就意识到这树根也许可以加工成一件艺术品。于是叫人先截去树干,然后挖掘树根。在挖掘时特别关照,要细心操作,务必使根系丝毫无损。等到全部挖出之后,清理去附着的泥土,细细看过,不觉喜出望外。原来一般树木的根须总是粗细不均,又多枯枝腐条,不堪雕琢,而这株黄杨却与众不同。由于天井下面是积年的瓦砾堆,土质疏松,所以根系得以自由生长,分枝既多又细又匀,最适于雕刻,真是绝无仅有的天然好材料。虽然孔夫子说过“朽木不可雕也”,但此千年难得之根,既未腐朽,自然可雕。严慕文不禁发了艺术狂,他下定决心,要运用奇思妙想,将这树根雕刻琢磨,造就成一件艺术珍品,作为传家传世之物。
江南之地,明清以来本不乏雕刻高手,形成了粗犷写意的金陵派与细微精致的嘉定派等流派。就常熟本地而言,微雕艺术堪称独步一时。明代魏学洢在《核舟记》中,就记述了虞山王叔远与他雕刻的核舟。无独有偶,常熟博物馆的藏品中,就有一件清代杜士元所刻核舟。此外,还有杜士元刻核桃罗汉,以及明代张希璜刻竹臂搁、犀角雕荷叶子母螭杯、象牙雕子母人像等。
李笠翁说:“主人雅而取工,则工且雅者至矣;主人俗而容拙,则拙而俗者来矣”。③严慕文不惜重金,多方寻觅,终于找到五六个能工巧匠、雕刻名家,供吃供住,在家开工制作。当时严家颇为富有,而主人又情有独钟,爱之如痴,所以不惜工本,不计工时。主人与工匠相度相商,反复设计,决不轻易动刀。根据粗细长短、曲折圆转之处,展开丰富想象,决定取舍裁剪,采用圆雕、浮雕、镂空雕等技法,雕刻出惟妙惟肖的飞禽走兽与名花异果。又另觅上好木料,配制了一架满雕云纹的树根底座,将黄杨根雕稳稳托起。还配制了一个托盘,置于根雕顶部。雕成之后,又须细细打磨。磨光之后,又须层层上漆。 仅上漆一道工序,便用了一年时间。此外,又制作了一个玻璃大柜,作为贮藏之用。此柜长170厘米,宽等之,高约207厘米,做工也颇为讲究。这样寒来暑往,历时三四年,所费不赀,方始完工。那精美细致的形态,巧夺天工的雕刻,使看到它的人无不啧啧称奇。
民国时期,有一回上海举办根雕展览,各地许多根雕作品荟萃一堂。严家的黄杨根雕没有参展,然而亲友中参观过那次展览的,却公认严家的黄杨根雕,根盘之粗大,形象之众多,模仿之逼真,远出当时一切展品之上。
这黄杨根雕成了严家的世守之物,而守之亦复不易。1937年,日本飞机的炸弹炸毁了新县前程元鼎(严家治寄父) 家的老宅,与程宅仅距数十米的严家虽然幸免于难,却也颇受惊恐。兵锋所至,居然有日本特务接踵而来,专门搜括抢掠中国文物。当时严慕文先生已经去世,其子严伯渊当家。这件硕大无朋的根雕,怎样才能护持不失,严伯渊先生为此煞费苦心。左思右想,最后将根雕搬移到人迹罕至的柴房之中,覆以柴草,方始躲过一场大劫。
1953年,常熟县文物管理委员会向严家宣传文物政策,文物不应由私人收藏,遂派常熟越剧团团长陈镇华带人帮忙抬去。到了57年或58年,文管会又将此物归还严伯渊。此事为苏州市文管会所知,遂决定由常熟县文管会再次取去。起初将根雕放置在文管会驻地兴福寺,被游客折去甚多。后来又随文管会搬到旱北门大街孙家祠堂,最后放置于翁同龢纪念馆。
2006年8月12日
注:
① 清翁同龢《翁文恭公日记》
光绪二十九年十月三十日(1903年12月18日) 得叶景儒拓城来书,并琴砖两块、怀山药一包、杞县面、酱菜、百合各一包。严海屏。 即作复函,明日寄。
光绪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九日(1903年12月27日) 彩衣堂铺妆,请大媒俞右莱、严海屏。
光绪三十年五月十四日(1904年6月27日) 以叶处租簿纸交还严海平。
② 清李渔《闲情偶记》卷七《种植部 》
③ 清李渔《闲情偶记》卷四《居室部》